當我們提到現代藝術時,立體主義、超現實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等流派往往會率先浮現在腦海。但那些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的流派呢?在這篇文章中,我們將帶你認識一些現代藝術時期中被忽略的藝術運動——它們為當代視覺文化奠定了基礎,但如今卻鮮少被人提起。
1. 奧菲主義:色彩、光線與抽象表現的藝術運動
讓我們從奧菲主義(Orphism)開始說起——這是一個充滿活力與色彩的藝術運動,源自立體主義的理念,卻將抽象提升到了全新的層次。
奧菲主義於大約 1912 年在法國興起,由藝術家如 Robert Delaunay 和 Sonia Delaunay 領導。它是立體主義的延伸,但與立體主義專注於將物體拆解為幾何形狀與多重視角不同,奧菲主義的核心在於對色彩、光線與視覺節奏的表現。

Robert Delaunay, Endless Rhythm, 1934.
「Orphism」這個名稱來自古希臘傳說中的詩人與音樂家奧菲斯(Orpheus)。這個詞由法國詩人 Guillaume Apollinaire 所創造,他認為繪畫應該具備如音樂般的韻律感。這種追求視覺與音樂相呼應的和諧感,對抽象藝術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
奧菲主義的獨特之處,在於它對純粹色彩關係的專注。藝術家們試圖創造出如音樂流動般的節奏與和諧感構圖,常常運用圓形與交錯圖案,營造出動感與鮮活的能量。
儘管奧菲主義擁有前衛的視野,但始終未能獲得如立體主義那般的廣泛認可。它的存在時間短暫,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,使這場運動逐漸衰退,最終被其他抽象藝術運動所取代。即使如此,奧菲主義在推動純粹抽象的進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,並展現了色彩本身也能成為一種獨立視覺語言的可能性。
2. 渦紋主義:英國最短命卻最前衛的藝術運動
當奧菲主義隨著戰爭爆發而漸趨式微時,一場新的藝術運動正在英國興起。渦紋主義(Vorticism)於 1914 年在倫敦誕生,目的是捕捉現代世界的能量與強度。
這場運動由藝術家兼作家 Wyndham Lewis 創立,他試圖表現機械時代的力量與混沌。「Vorticism」這個名稱來自「vortex(漩渦)」的概念——象徵著運動與能量核心的旋轉力量。

David Bomberg (1890-1957), Figure Study (Racehorse), circa 1913.
渦紋主義受到立體主義與未來主義的影響,結合了破碎的形式與大膽的機械能量。渦紋派藝術家關注都市與工業主題,採用銳利、稜角分明的風格創作。但不同於讚頌速度與科技的熱情義大利未來主義者,渦紋主義採取了更為冷靜與批判的態度。Wyndham Lewis 拒絕未來主義情感化的語調,主張一種粗獷而直接的視覺語言。
這場運動甚至創辦了自己的雜誌《BLAST》。其鮮豔的粉紅封面與大膽的排版風格,體現了渦紋主義反叛的精神。內容包括宣言與藝術作品,一方面頌揚現代生活,另一方面則明確拒絕英國傳統藝術,如田園風景畫與古典裸體畫。
儘管充滿野心,渦紋主義的生命非常短暫。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使成員四散,運動也因此逐漸衰退。
即便如此,渦紋主義仍為英國藝術帶來了大膽而前衛的時刻。透過工業美學與幾何俐落的視覺語言,它為現代設計與建築奠定了基礎。
3. 至上主義:不為描繪現實,只為表達感覺
大約在同一時期的俄羅斯,也有一場同樣激進的藝術運動正在成形,那就是——至上主義(Suprematism)。這場運動將幾何抽象推向更極致,徹底捨棄所有具象元素,只為追求純粹的情感表達。
至上主義約於 1914 年由藝術家 Kazimir Malevich 創立,他的目標是將藝術還原為最基本的形式。它聚焦於純粹的幾何形狀,如正方形、圓形、長方形等,並常以有限的色彩範圍來呈現,強調簡潔與清晰。

Kazimir Malevich, Black Square and Red Square, 1915.
Kazimir Malevich 認為,藝術不應該只是描繪物質世界。他主張,藝術應該傳達的是情感與精神經驗。對他而言,「情感的至上性」比描繪物體、人物或風景更加重要。這種激進的理念標誌著藝術價值的一大轉變,並為完全非具象的藝術形式開啟了大門。
然而,至上主義並不僅僅是畫一些簡單圖形。它的核心,是創造一種全新的藝術語言——一種透過形式與色彩直接傳達情感與思想的藝術,而不依賴對現實世界的任何參照。這種革命性的觀念對後來的抽象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,甚至對極簡藝術的發展也有所啟發。
但正如同 20 世紀初許多激進的藝術運動一樣,至上主義的壽命並不長。俄國革命後,這場運動逐漸被邊緣化。即便如此,它仍成為藝術史上的重要轉捩點——它證明了:藝術無需再現現實,也能傳達深刻的意義與強烈的情感力量。
4. 構成主義:將藝術帶入生活的現代設計先鋒
隨著至上主義逐漸沒落,一場新的藝術運動悄悄興起。它擁抱那個時代的革命能量,並致力於讓藝術發揮實際功能。這就是——構成主義(Constructivism)。與強調精神性抽象的至上主義不同,構成主義的核心是功能性、設計性與集體目標。
構成主義約在 1915 年於俄羅斯興起,是由 Vladimir Tatlin 和 Alexander Rodchenko 等藝術家主導。他們認為藝術不該只是裝飾性的存在,而應該具備社會功能。他們的目標是走出傳統繪畫的範疇,轉而設計出實用的物品與結構,讓藝術能真正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。

Aleksandr Rodchenko, Non-Objective Painting, 1919.
Vladimir Tatlin 受到畢卡索立體派作品的啟發,開始用像金屬、玻璃這些工業材料創作。他的雕塑不但反映了當時的機械時代,也把藝術從平面帶到了三維空間。
Alexander Rodchenko 則將構成主義理念延伸至平面設計與攝影領域。他的海報與書籍封面運用了大膽的字體、幾何的形狀與生動的構圖,展現出工業進步與現代生活的活力。
構成主義的影響還延伸到建築、紡織、戲劇與時尚設計等領域。它的核心理念是:藝術應該融入日常生活——設計出來是為了被使用,而不只是被欣賞。
後來,隨著蘇聯政府加強對藝術的控制,構成主義漸漸消失在歷史舞台上。但它留下的影響卻非常深遠——從包浩斯(Bauhaus)到今日的設計與建築,都能看到構成主義的痕跡。
5. 歐普藝術:顛覆感知的視覺藝術運動
幾十年後,在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背景下,藝術家們再次重新探索幾何形式與視覺結構。這一次,他們將焦點放在視覺錯覺與感知上——這場運動被稱為歐普藝術(Op Art)。
Op Art 是 Optical Art(光學藝術)的簡稱,於 1960 年代成為繪畫領域的重要發展之一。這種藝術形式利用幾何圖形創造視覺效果,挑戰我們的觀看方式。它不再描繪現實或情感,而是透過圖案的排列,製造出視覺錯覺。畫面可能看起來像是在移動、震動,或在平面上呈現出立體感。這些效果有的輕微、有的強烈,甚至會讓人感到暈眩。

Bridget Riley, Untitled (Circular motion), 1962.
這場運動反映出戰後人們對感知、科學與心理學的興趣。藝術家與觀眾開始對「人類如何處理視覺資訊」感到著迷。
歐普藝術的代表人物之一是 Victor Vasarely,他被譽為「歐普藝術之父」。他精密排列的圖案能創造強烈的運動與空間錯覺,同時他也主張藝術應該對所有人開放、易於接觸。
Bridget Riley 是另一位歐普藝術的代表人物。她擅長用黑白圖案創作,像是《Movement in Squares》和《Fall》這類作品,雖然畫面靜止,卻讓人產生強烈的動感錯覺,成為這一風格的經典。
歐普藝術偏好重複的形狀、大膽的對比與數學般精準的結構。它不講述故事,也不描繪現實世界,而是透過純粹的視覺感知與觀眾互動。
1965 年,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《The Responsive Eye》展覽,讓歐普藝術一舉躍上國際舞台。這場展覽讓更廣泛的觀眾認識到這種風格,並迅速引發文化熱潮。
歐普藝術的熱潮雖然在 1960 年代達到巔峰,但它對設計、時尚與廣告產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即使在今天的數位藝術與視覺特效中,我們仍能看見它的影子。
6. 動態藝術:讓藝術真正動起來的藝術運動
當歐普藝術以視覺錯覺營造出錯覺時,有些藝術家則更進一步,將實際的運動引入創作中,於是誕生了動態藝術(Kinetic Art)——一種將「動作本身」作為藝術核心的運動。
「Kinetic」一詞意指與運動相關。自 20 世紀初以來,藝術家便開始透過動態來探索時間、科技與感知等概念。在動態藝術中,動作可以透過機械裝置產生、仰賴自然力量,或由觀眾互動觸發。

Naum Gabo, Artwork Caption Kinetic Construction (Standing Wave), 1919-1920.
最早的實驗來自像 Marcel Duchamp 等藝術家,但真正將動態藝術推向主流的是 Alexander Calder 。他創作的經典「動態雕塑(mobiles)」是一種精緻而平衡的結構,會隨著空氣流動輕柔擺動,使雕塑不再靜止不動,而成為不斷變化、充滿生命感的藝術品。作品在空氣中自然移動,形體與光影隨之變化,創造出不斷變化的視覺體驗。
動態藝術之所以具有革命性,在於它顛覆了人們對藝術「靜止、不可觸碰」的傳統觀念。它鼓勵觀眾參與,邀請人們走近、環繞,甚至親自啟動作品。在這過程中,它模糊了藝術與科學、物件與體驗之間的界線。
「會動的藝術」這一概念至今仍持續啟發著創作者。動態藝術提醒我們:藝術不必是靜態的,它可以是活的、動態的、可互動的,就像我們的世界一樣,永遠在變化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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